“Yap, 有个外籍劳工被殴打,需要非政府组织的帮忙,你有艾琳的非政府组织妇女力量(Tenaganita)的联络电话吗?”
我说 “知道,打这个号码03-7xxxxxx”
这是上个月,我公司同事与我的对话。
从这简单的对话,就看得出妇女力量在移民工人(Migrant worker, 人权组织都如此称谓来自外国的劳工)心目中的地位,远远超过对我国政府和警察的信任。
我如何认识艾琳和妇女力量?2006年至2007年,隆雪华堂民权委员会关心边缘群体面对的困境,举办了一系列讲座。我本身负责筹办的一场题为“21世纪的奴隶 – 透视贩卖人口”的讲座,主讲人就是艾琳和妤娴。
时隔七年,我依然记得艾琳铿锵有力的演讲,她尖锐的指出,遭到性剥削和成为血汗劳工的人口贩卖受害者,实际上就是21世纪的奴隶。她毫不留情批判,性剥削是男性的性欲投射的结果,并认为这涉及个人、制度、宗教与媒体的因素。艾琳所领导的妇女力量,一直强烈建议政府制订反人口贩卖法令。
时隔七年,我依然记得艾琳铿锵有力的演讲,她尖锐的指出,遭到性剥削和成为血汗劳工的人口贩卖受害者,实际上就是21世纪的奴隶。她毫不留情批判,性剥削是男性的性欲投射的结果,并认为这涉及个人、制度、宗教与媒体的因素。艾琳所领导的妇女力量,一直强烈建议政府制订反人口贩卖法令。
不久后,政府通过2007年反人口贩卖法令,制度化打击猖獗的跨国贩卖人口活动,自1993年就关注贩卖人口议题的妇女力量,可说居功至伟。再后来,马来西亚连续几年被美国国务院列入贩卖人口国家黑名单,NTV7的追踪档案播放《出售难民》(Refugee
for Sale)纪录片,认识节目制作人义忠,那已是后话。一切恍如昨日。
反对人口贩卖,说起来容易,但实质工作是什么?让我告诉您一个故事。
某年某月某地的某个朋友,为了拯救一位被贩卖来马及强逼从事性工作的受害者,假扮成顾客去接受性服务,将受害者带走及藏起来。接下来几个月,他几乎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因为人口贩子在追缉他。若不幸被抓到,他可能连命都没有,所有人口贩子几乎都是跨国犯罪集团的成员,拯救受害者是极度危险的工作。
这份站在前线救援的工作,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毅力,才敢向人口贩子宣战?况且妇女力量中心的多数成员都是女性,艾琳领导这个运动20年,她不屈不饶,无惧无畏恶势力的精神,令我肃然起敬。
也是那几年吧,我受邀出席妇女力量举办的“一日有薪假”(One Paid Day Off)研讨会。研讨会是妇女力量推动的“一日有薪假”运动的其中一项活动,主旨是为家庭佣人争取至少一年有薪休假日。主讲人包括学者、国内外非政府组织领袖、人力资源部、移民厅等部门官员,大家从国际标准,国内现有法律架构,讨论到如何改革现有政策及落实的策略。
为什么需要这个运动?老实说,本地的家庭女佣(几乎都是女性)的生活可说苦不堪言。由于居住在雇主家里,他们被雇主剥削得很厉害。有些需要五、六点起床准备早餐,有些做完家务被雇主带到小贩中心或者雇主店面帮忙,有些等雇主回家后要为他们洗车,然后洗衣打扫到晚上九、十点。他们星期六、日无法休息,大多数雇主不支付超时工资,不允许出外结交“坏朋友”。
因此,妇女力量将“一日有薪假”设定为可实现的目标,施压政府落实此政策。2009年,政府宣布修改劳工法令,强制雇主必须让家庭佣人休息一天。读着新闻的我,仿佛可想象家庭女佣听到消息后雀跃的笑颜。若没有艾琳和妇女力量的持续努力,她们的笑容,会迟来多少年呢?
去年,一个晴朗的下午,我到妇女力量位于八打灵再也加星路的办公室。小小的接待处,有几个移民工人正与妇女力量的社工讨论他们面对的问题。妇女力量做了大量的移民工人服务、组织和教育工作,她们都是默默的工作,鲜少高调发表文告表达立场,所以许多人对妇女力量不熟悉。但让我告诉你,最低薪金制的落实将移民工人排除在外,一些暗流汹涌的工人维权行动,背后都有她们的踪影。
前人民之声执行董事欣蒂雅称赞艾琳是人权捍卫者(Human rights defender)群体中的巨人,我认为一点都没夸大其词。
许多人权捍卫者活跃的领域,仍然局限于民权(Civil Rights),因为仅涉及公民的基本人权如言论自由、集会自由和民主选举的权利。人权是超越国籍的,唯有接受非公民 – 移民工人、难民、无国籍街童作为一个“人”的地位,承认世上人人都有平等的权利与尊严,我们才有资格说自己是个人权捍卫者。
这20年来,从民权到人权,妇女力量是提灯寻路的先锋。她们聆听最边缘、最微弱、平常人无法感受的求救讯号,在无垠荒夜里为他们带来光明。鲁迅说,“路,是从没路的地方走出来的”,妇女力量走出了一条让大马人权捍卫者引以为傲的路。没有了妇女力量和艾琳,马来西亚的维权领域,肯定会收窄很多,也或许要等多少年,才能达到这样的地步。
令人难过的是,这条艰辛的道路,也让艾琳付出了很大代价。艾琳离世前几个月操劳过度,她不停出国开会,为妇女力量争取国际组织的资源,让妇女力量维持运作。人权工作要寻找社会资源已不容易,更何况是移民工人和难民的工作?妇女力量不得不仰赖外国的资源,也只有艾琳有这声望去游说及争取资源。假如我国的公民社会发展健全,政府和社会愿意投入资源支持人权事业,人权捍卫者就不需要奔波劳碌寻找经费,我们或许也不会失去如此杰出的艾琳。
67岁的艾琳,将人生中的40多年献给了社会,最后连生命也投入进去。念此,岂能不心酸?但我知道,外表和蔼可亲,内心刚毅坚韧的艾琳,对她的人生无怨无悔。她选择了一条普通人不选的道路。
去年,我载艾琳去新山一个关于停止国家暴力的讲座,一路上我们谈了很多。她说早期参与年轻女性基督徒运动,七十年代担任马来西亚青年理事会理事,她和安华合作到全国各地举办活动及组织青年。80年代安华被马哈迪招揽进入巫统,她对安华感到失望。然而,当安华被马哈迪开除时,她却毅然决定支持安华和烈火莫熄运动。安华在面书中向艾琳致哀时也提到了,艾琳是公正党的创办人之一。
对于当下民主运动的发展,我问艾琳对此有何看法?艾琳对净选盟和绿色盛会的出现感到欣慰,但是她强调,一个蓬勃的民主社会必须有多元的社会运动,公民社会也应该注重发展职工会、人权和女性运动。她说,非政府组织应该注重组织和教育工作,这是过去的社会工作非常重视的一块。
关于社会运动和政治的关系,艾琳主张社会运动无法与政党切割。她说当下的非政府组织实力有限,如果没有政党的动员和支持,任何大型集会都不会成功。她认为民主事业是支持民主的政党和社会运动的共同理想,它们必须合作推进民主运动。
艾琳认为人权工作必须扎根于社区,在停止国家暴力联盟讨论行动策略时,她就建议到各个社区举办活动,设立社区监督机制(Community
Observing Mechanism),以监督扣留所死亡和警察暴力事件。她认为唯有结合社区人民的力量,配合倡议(Advocacy)工作,才能起实质的效果。
在净选盟人民法庭(People’s Tribunal)的筹办过程中,艾琳主张人民法庭必须超脱法律思维及成为公众意见法庭(Court
of public opinion)的方式呈现,其程序与条件不应该与真正法庭等同,应该以人权作为衡量标准。她提议人民法庭应该仿效菲律宾的人民法庭,开幕礼应该载歌载舞,集合人民来欢庆、参与及批判当权者的不当行为。人民法庭没有完全以她想要的形式出现,实是可惜,她从人民视角出发的观点,我无法忘怀。
在全民挺明福运动决定成立监督政府设立的赵明福命案皇家调查委员会的网站,艾琳二话不说就答应加入成为监督小组成员,为我们新开设的网站供稿。505大选后,全民挺明福运动在转型过程中,艾琳义不容辞也加入我们目前在筹备的计划。艾琳从不画地自限,有不正义的地方,若她还有余力,她肯定会加入。
在研究和发展民主开唛啦课程时,艾琳告诉我,她手上有一套从外国研发出来的民主人权课程,本来为了公正党的干部培训而准备,最后却因为反应不好而搁置。我热切期待获得这套课程作为民主学堂的研发用途,令人遗憾的是,还没有安排到让艾琳呈现这套课程,她已先离去。
如果要我用简单的几个字形容她的离去,我心中想到的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八个字。我从艾琳身上学到很多,这几年潜移默化受她言教身教,春风化雨,她无疑是我从事社会工作的老师。
从许多社会活跃分子的面书分享中也可知,艾琳四十多年来启发了无数人,让大家胸怀理想,更坚定走民主人权的道路。
别了,艾琳,正如Pang Khee Teik所说,“Your work is done, we will
carry your flag.”
4.5.2014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