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督自由贸易协定保权益

/黄业华

数年前，当跨太平洋伙伴协议（TPP）议题闹得沸沸腾腾的时候，公民社会反对声浪此起彼落。但在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美国退出该协定后，许多人松了一口气。但在日本的积极推动下，目前该协议已变成11国跨太平洋伙伴协议（TPP11），或称之为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展协议（CPTPP）。

另一方面，东盟却在积极推动另一个自由贸易协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大马公民社会鲜少关注此问题颇多的协定，有论者指政府正打算静悄悄快速完成谈判，达致暗渡陈仓的效果。

早于2012年11月，10个东盟成员国和其6个自由贸易伙伴印度、中国、日本、澳洲、纽西兰和韩国在柬埔寨金边启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谈判。

包括我国在内的16个协定参与国，将涵盖全球45％人口，涉及全世界1/3的的国内生产总值，大约是17兆2300亿美金（67兆1970亿令吉）。这是目前全球最大的区域自由贸易协定之一。

RCEP的特色

经过5年20多次的密集谈判，因各国迟迟无法达致共识，签署协定的日期已从2017年展延到2018年。今年2月3日，16国代表于印尼雅加达进行减免关税与服务业的谈判。

与由美国领导的TPP相比，RCEP有几个特色。一，这是由东盟，而非其他先进国主导的贸易协定；二，除了降低贸易壁垒之外，协定将平衡经济发展纳入议程，建议从经济合作及技术方面协助落后的发展中国家。

当RCEP会议轮流在各个成员国召开，各国的公民社会几年前已经组织起来反对这个最新的自由贸易协定。印尼、菲律宾、印度和其它国家的非政府组织已经举办抗议活动，要求停止该协定。

缺乏透明与乖离初衷

他们反对的理由有5：

1，贸易协定的谈判过程毫不透明。各国政府不但没有邀请非政府组织出席咨询会议，也没有公开任何协定文件，所有谈判都是黑箱作业进行。

实际上，关税减免将对出入口产品带来影响，农夫、工人和中小型企业或受到打击，政府必须咨询这些利益相关者的意见。一些民主国家对自由贸易协定都抱著谨慎态度，它们非常重视咨询程序。譬如说，哥斯达黎加政府为了了解人民对中美洲自由贸易协定的意向，在2007年举行了一次全民公投。

2，经过多番谈判后，RCEP已逐渐偏离原初目的，变得越来越像一般的自由贸易协定。许多先进国引领谈判讨论开放市场、投资机制和智慧产权。反之，落后国家的发展议程和技术援助不再被强调。不难看出，该协定贯彻新自由主义政策及华盛顿共识，既发展中国家的经济须减少国家的干预，经济成长需仰赖自由市场的力量。

3，当TPP因为美国的政治气候转变造成不确定性，这些先进国逐渐将TPP的内容带入RCEP，如高规格的知识产权条款。

一份泄漏的协定文件显示，日本和韩国推动该协定加入超越《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TRIPS-Plus）的条款。这意味加强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将原有的知识产权保护期限从20年延长至更久，让制药公司垄断市场、任意定价及赚取暴利。这将导致许多疾病的新药物价格持续高涨，使低下和中等收入的群体无法负担治疗费用。

去年，我国政府援引《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发出强制执照，以引进C型肝炎药物Sofosbuvir的通用药物。让原本高达35万令吉的治疗费剧降至500令吉。倘若超越《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的条款被落实，政府不能再以公共健康为理由发出强制执照，降低新药物的价格。

显然，RCEP的高知识产权规格将侵犯公民获取合理医疗服务的基本人权，增加政府的医疗负担，却仅惠及跨国制药公司。

争端解决机制

4，RCEP的另一个争议性内容是投资者与国家争端解决机制（ISDS）。与许多自由贸易协定一样，一旦投资者与当地政府发生争端，投资者可利用此机制起诉政府，绕过该国的法庭及国会制订的法律，视国家主权如无物。

全球公民组织多年来批评这个机制的不合理，因为它只允许投资者单向起诉政府，政府却不能起诉投资者。而且负责仲裁的三人委员会由倾向自由贸易的国际组织代表和律师组成，他们完全没有考虑贸易对环境和人权带来的负面影响。

任何投资都有风险，可是ISDS却成功将投资者的风险转移到政府和该国人民身上。倘若政府为了维护环境或人权制订不利于投资者的政策，投资者的起诉往往让国家付出重大的代价，纳税人的钱将被用来赔偿外国公司。如1996年，美国达克拉德公司通过ISDS，起诉墨西政府违反北美自由贸易协定胜诉，墨西哥政府需赔偿1600万美元。

即使政府赢了，政府也需支付数以百万计的律师费，这个争端解决机制倾向于维护投资者而非国家的利益。自1994年至今，共有50宗针对RCEP成员国的争端机制案件。投资者被视为已赢得67％案件。

协定需民主监督

5，许多支持签署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都有一个错误的迷思，认为签署协定后，外来投资将增加，并有利于刺激国内经济成长和创造就业机会。

然而，联合国促进民主与公平世界秩序独立专家阿尔法特扎耶思的研究显示，自由贸易协定、双边投资协定与提升外来投资无直接关系。他举例，巴西并没有签署任何双边投资协定，但是却有非常高的外来投资；相反，即使南非签署了许多双边投资协定，却没有很多外来投资流入该国。

他强调，政府和国会有义务维护公共利益如经济稳定、社会发展、环境永续发展、粮食安全、提升公共医疗和劳工权益，也主张民主机制监督下的贸易将促进发展、透明度和问责精神。联合国商业与人权指导原则必须被赋予执法权，以监督和控制不道德的商业活动。

扎耶思也批评投资者与国家争端解决机制没有根据合理的法律程序，他建议双方的争端应交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或区域人权法庭处理。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曾说过，企业通过鬼鬼祟祟的方式秘密谈判贸易协定，因为它们无法通过公开的政治过程达致协定。

确保谈判过程透明

新自由主义思潮影响无远弗届，过去数十年来，世界各国已签署超过3200个双边投资协定和自由贸易协定。无论是TPP还是RCEP，都不会是最后一个。

大马公民社会组织是时候联合起来，集结力量抗衡新自由主义思潮，监督所有即将落实的自由贸易协定。没有人会反对惠及人民的贸易和经济发展，但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过程必须透明，政府必须公开资讯及咨询利益相关者如农民、工人和非政府组织，也必须对RCEP进行全面的人权影响评估，以维护人民的经济和社会权利。

原刊登于东方日报